搬文混更。

这篇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乱入穿越的有啊。

紅葉


“哎呀，这是什么人，送来的这样的信呢？”

从厢房传出嘈嘈切切的话语声，一条真绪手持着一封信，不知怎的才好。信是写在一张淡藤色的陆奥纸上，用很清秀的字体只写了一首和歌：

“秋日总叹息夕暮的短暂
然而思念的心情，却是这样的长久难逝。”

信上没有落款是何人，也不见有送信的小使，只是绑在一枝新鲜的红叶上便这样地放在了廊下，被经过的侍女宰相君发现了，便送呈给真绪。

“这可奇了，也没有写名讳，会是谁送来呢？”

信中夹了一片颜色很好的红叶，比寻常的红叶要更大一些，连接的枝干的断处尚有些湿漉，看得出来是刚摘下不久的。

真绪将信递给围坐四周的几个侍女们看了，女子们开始议论纷纷地猜测。

“该是哪家的公子心仪我们家小姐却又羞于开口，所以送来的吧？”

“连名姓都不留，未免有些失礼。也不知信的来历，这可叫我们小姐如何作返歌呢？”

“怕是我们这里，没有收这信的人吧？或者错送了也未可知。”

真绪是当朝的一条右大臣实资公唯一的女公子，有着极为高贵的家世和温良贤淑的品性，年方十六却已通晓和汉之学，于管弦之事也颇为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子，更兼其姿容端丽，倾慕她的贵公子自是多不胜数，也不断地有书信送来，但是收到这般来信却是第一次。

宰相君是女眷中最为年长的，她思忖了片刻说道：“如此无头绪地猜测就好比用蒺藜理乱麻，怎能有结果呢？三日前的红叶贺上，年轻的公卿和贵公子们都出席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或者说他们之中有人送来，各位认为怎样？”

这么说了众人都低下头去沉思。却也没有谁能即刻想到是哪一位有可能写信的。突然中弁君说道：“红叶贺上跳青海波的四位中将义时卿，在下殿时也曾与我们打过照面啊。”被她提醒的众人随即应和道“是啊是啊”，一直默不作声的真绪不由得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来了。


三日前，主上在紫宸殿举行了红叶贺，上至当朝关白九条兼实公下至五位的藏人，各位公卿和殿上人都列席了。主上和中宫女御们坐在御帘之后，山吹和薄苏芳等各种颜色的唐衣七八重地层叠在一起，从御帘下露出袖摆，比夏日的大丽花还要艳丽。殿的两侧，月轮关白九条兼实公以下，小一条太政大臣藤原显基公、净海入道左大臣平清盛公、堀河右大臣一条实资公、小松内大臣平重盛卿、京极大纳言北条紫川卿以及弹正宫贞明亲王等人，就像是散布了一大片黑色，场面壮丽浩大。

催马乐的歌声是轻快而闲雅，龙笛、凤笙、筚篥、琵琶这些乐器的音律声声重叠，清雅的乐人们奏出优美的曲调，连杂在其中的近卫府“嚯嚯”的开道警哔声，都显得与平日的不同。万歳楽、迦陵频等舞一支接着一支，当盘渉调响起的时候，便是最为华美的二人舞青海波。


当日为主上表演青海波的，是小一条太政大臣藤原显基公的嫡子中务卿藤原基俊朝臣，和京极大纳言北条紫川卿的嫡子新任四位中将北条义时朝臣。

卷缨冠上插了漂亮的红叶，半臂是萌黄地的绫锦，麹尘色的袍上用红地金襴的金箔丝线绣出千鸟和青海波的纹样，葡萄染的下袭，文小葵的表袴配螺钿细劒太刀。华美的衣饰与青年们清俊的姿容相互辉映，而其舞姿的精妙处更是无法说尽。

基俊朝臣已不是初次跳青海波，其舞姿从容而不失稳健，是朝中公认的能舞者。而新任四位中将义时朝臣虽是首次登台，其娴熟的舞艺却也丝毫不逊色于前辈。

舞毕，主上大悦，给了许多贵重的赏赐，基俊中务卿和义时中将用衣袍接了，从上边恭敬地退下来。

真绪的牛车当日停在靠近日华门的地方，因为离着主殿较远看得不甚明白，只是放下了帘子细细的听。忽地听外面格外嘻闹起来便把帘子的一角撑开往外看，原来是义时中将退往建礼门时经过此地，女眷们都欢笑地看着议论，说新四位中将的风采秀丽，这回真是连中务卿都要被盖过了。

真绪的父亲右大臣实资公和京极大纳言紫川卿有着来往，出于礼节，当义时中将走到牛车跟前行礼时，真绪命人将帘子卷起，用桧扇挡着脸很端庄地还了礼。抬起头来时，看到对方很锐利明敏的目光，是武家所特有的凌厉而又隐忍的气势。


三日前与那位中将第一次见面，只是很寻常地打了招呼，虽然被侍女们这样一提醒想到当日在场的贵公子中，只有与这位中将有一面之交，但想来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悄悄送来匿名信的人。

萩袭唐衣下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真绪揭起云间锦镶边的席子的一角将信放了进去说道：“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暂且等几日。或者真的是错送了，我们冒失地前去询问反倒让人说笑。”

这日便像什么都没发生地过去了。之后的第二日、第三日也没有再出现奇怪的来信，众人都认定之前的信是什么人搞错了。但在第四日的清晨，同样的地方又出现了这样的信，仍是绑在一枝红叶上，信内夹了很大的一片红叶，与上次相同的笔迹写了一首和歌：

“宇治川的片片枫叶
是那深藏心底的思恋，来将它染红的啊”

下面依然是没有署名。真绪将信传给每一位侍女看过之后，各人都叹道：“看来这不是被错送，倒像是某某人的恶作剧了。”只有宰相君说：“或许真是某位公子的心意。但是这样的不肯露面，怕是要不得的。”

真绪想了想说：“且先不要作声，这几日请各位多留心一些，表面上只管装作毫无此事罢。”说着便把那信藏在席子下，将红叶插在几帐台旁的唐瓷瓶中。

之后又过了半月，同样的信总是在第三日清晨出现，每次都是除了红叶相映的一首和歌外再没有其他片言字句。众人默不作声地将信收起藏好，却暗暗说道：“看来这信是三日送一回的呢，且等候在一旁，到时看个究竟吧。”

于是三日后的一大早，中弁君就拍着手大声叫嚷地进到真绪屋里，一把拉住真绪的手说看到了看到了，原来就是府上的一个小舍人来放在这边的，说着便将那小舍人叫了来。众人围着他追问，他显出很为难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是个不认识的人叫他送来的，他收了那人一些好处，按照那人的吩咐每次将信悄悄放在廊下。众人又问那人的长相，小舍人答说那人每次深夜过来，四周没有灯火看不清容貌，只有一次借着月光模糊地看到了，倒是颇有几分清秀的样子，不过那人不乘车也没有随从，怕是身份不高，或许是谁家的杂役。

小舍人这么很惶恐地说了，宰相君提议道：“来而不往非礼之道，不如作首返歌给送过去吧。”于是真绪很快地写了返歌和回信：

“逢坂关的山岩不语
其上的泉水源自何处，又有谁能知晓。

为何不愿说出名姓，却只在深夜悄悄来访呢？”

交给那小舍人，又给他一些赏赐，让他叩头拜谢地领受去了。

这之后的第三日果然收到了回信，用清雅的笔触缕缕写道：

“逢坂关的山岩虽不语
却有岩上的流泉淙淙，替它诉说相思。

得到回信实在感激。深夜之访虽不合礼节，但因葛城之神白天容貌丑陋，还是不现身了也罢。”

底下照例的没有署名。

众人的情绪已由起初的疑惑变为了好奇。真绪指尖轻抚着信纸自语道：“实在是他答得很得体，歌也作得好，当朝年轻的公卿中，究竟是哪一个会有如此的心虑呢？”便吩咐那小舍人说：“下次那人来时，务必要得他一件随身之物过来，无论什么都好。”

余下的几日，真绪一直想着那未曾露面的红叶使，竟弄得心绪不宁，每次被父母问及自己神情恍惚的缘由也只是笑而不答。就这样熬过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真绪一早地将那小舍人唤过来，那小舍人禀告说，昨晚向那人索要物品，那人却是怎么都不肯，便拉住那人的袖摆不放他去，争执中那人随身的一杆龙笛掉落了，他也没有发现地挣脱了出来，急匆匆地离去了。小舍人这么说着便将那龙笛呈了上来。

真绪接过看了，突然发出“哎呀”的惊叹声。众人问怎么了，她答道：“这是左卫门尉的笛子呢。”众人一听都好奇地围上来说：“是左卫门尉小早川景清么？那位被称作‘内府一弓取’的左卫门尉啊！”真绪微笑着答“正是”，然后缓缓道：“那日从红叶贺返回途中，不慎地将桧扇掉落了，有一位看上去像是卫门府的人跟在车后跑了很长一段路来送还给我。当时看到他腰间挂的一杆龙笛，正是与这杆一模一样的。因看他光足穿了水干，以为是身份低微之人便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那正是左卫门尉本人啊。”

众人“哦哦”连声地点头应和。中弁君说：“原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心仪我们小姐呢，难怪这样的不肯露面。”小少将君叹息道：“虽说如此，这位左卫门尉的用心也很可贵了，只可惜身份卑微，怕是与小姐不相配啊。”宰相君说：“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了，这左卫门尉乃是京极大纳言殿的家人，该如何应对呢？”真绪说：“这里没有熟识左卫门府的人在，且先不要让左卫门尉知晓。”于是给了那小舍人许多的赏赐，教他不要再替左卫门尉送信。

几日后真绪乘车外出，经过土御门大路时看到中纳言藤原为定卿站在那里，便对宰相君说：“有中纳言站在那里说话呢，他是和京极府熟识的，且叫他过来问话。”于是将牛车停靠在土御门附近，差人前去请中纳言过来。

中纳言为定卿站在土御门下正与什么人说着话，听到右大臣家的小姐请他过去说话，便很快地赶到牛车旁，听真绪问自己什么什么样的这个人，听到左卫门尉的名字时立即说：“那是大纳言殿的养子啊，今年正月的射宴上，因箭术拔群深得主上的赞赏呢。”宰相君在一旁问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定卿想了想道：“去京极府上时倒见他话不多的样子，不过很得大纳言殿的喜欢。左卫门府那边有认识的人，或者去问问他们看。”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五日后的法华八讲，京极殿的随行会停在东南角的位置，那时候且在一旁看吧。”

后白河院的法华八讲，是公卿们举行的结缘的法会，照例地请来延历寺的净慈大僧正讲授。净慈僧正德高望重，于佛法和修验之事造诣高深。八讲之日，京城的人都聚集了前去，说着“去得晚了怕是无处停放车子”，同了朝露下来之时前往。

真绪到达时，见前面已经排了许多公卿的车子，密压压的没有空处了，连车辕上边也有车驾上去，只得将车子停在靠近西北角的地方，隐约的还能听到说经师的声音。

两侧厢间的廊下，狩衣直衣装束的殿上人和年轻的公卿们从内至外很长地排坐着。真绪挑起帘子向外张望，不远处京极大纳言紫川卿的随行中，靠着栏杆站立的少年人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了很干净笔挺的萌葱色阙腋袍，容貌是很端正清秀的。真绪心想那便是左卫门尉了，见他很是认真地听讲佛法的神情，或者合十像是在祝祷什么的样子，想到之前用秀丽的笔触写了优美的和歌绑在红叶上，一封一封地来送给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位少年，心里便多少的有些感动，不由得低笑起来。

见那人将脸转向这边了，慌忙放下帘子。这么一来便再也没什么心思听讲说经，虽然侍女们再三劝说“怠慢了佛法的罪孽是很可怕的”，还是提前从那里退了出来。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左卫门尉的消息。夜晚寂静时，真绪取出左卫门尉的那杆龙笛，对着月光低低地吹起来，那音色十分清丽而凄婉。自此真绪将那龙笛视若宝贝一般地带在身旁，逢着月色很好的夜晚便拿出来吹奏一番。

这样的又过了几日。某日真绪正在水池旁的亭子里与侍女们打着双六，中纳言为定卿到府上拜谒，临行时走到真绪那边，与她们隔着池子说着闲话，突然一拍手像是得着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样地说道：“那日你问及的那位左卫门尉，前日我去京极殿府上时，他正愁眉苦脸地懊丧呢。问他话，他只说是将最重要的龙笛遗落在某处，还说拾得龙笛的那位太无情，竟与他断了书信，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这样懊恼地说些奇怪的话。”

真绪听了，与侍女们会心地对视，众人皆大笑起来。中纳言很是莫名地看着她们，真绪用袖子掩嘴笑道：“这样的事，我倒是知道下落的。不过请为定大人代为传言一下吧。”说着取过笔砚很快地写完一封信交给中纳言，中纳言满腹疑惑地接过离去了。

众人问真绪信的内容，真绪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不过是让葛城之神，白日也现身来罢了。”

这封信经由中纳言为定卿，终于传到了京极大纳言紫川卿手中。问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紫川卿亲自登门右大臣府邸，为府上之人先前的失礼说了些歉意的话，并恳请右大臣准许小姐和左卫门尉相见。右大臣起先很是为难，但在女儿频频点头示意下也答应了。

相见之日原本定在当月的初六，因为避方向忌遂又改在了十四。前一日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到清晨停止了，朝阳很温暖明亮地照着，庭前种着的菊花和疏篱旁随风摇摆的胡枝子被雨水浸透了，上面挂着的露水很晶莹剔透地，枝叶在风中稍稍一动时就落下来，有些滴在池面上打出一个个清浅的涟漪，很是漂亮。

真绪穿了藤花色丁字染的打衣，箬竹色的单衫外罩浓红织绫的衬袍，外面是月草色的唐衣，颜色鲜明地坐在堂屋中。不多久舍人禀告说左卫门尉来访，由先前那个替他送信的小舍人领着进前来，手上拿了一簇鲜艳得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红叶。在廊下小舍人给拿过了蒲团，左卫门尉就与真绪隔着御帘坐下了。

透过御帘细细端详少年，着了青朽叶色末浓的狩衣和二蓝的指贯裤，五官非常的清秀柔和，但似乎神色很凝重的样子，从眸子里流淌出来忧郁的神情。坐下后不知道怎样开口的少年，只是将红叶从御帘底下送过来，真绪接过后，赞叹着好漂亮的红叶呢，一边小心地插到一旁的唐瓷花瓶中。

见少年行过礼之后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很拘谨地几乎脸都红透了的样子，真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对面少年的头垂得越发低了。

“之前一直很冒昧地给你送信，实在是非常抱歉！”

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开口，少年深深弯下腰道歉。

“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姐，但是………………”

“哎？”

对面真绪用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紧握双拳，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之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大声地说道：

“我………………喜欢小姐！”

短暂的寂静后，真绪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少年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她，真绪用桧扇挡了脸笑个不停，少年顿时非常沮丧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真绪不理会一脸悲戚的少年，顾自地拿出少年失落的那杆龙笛吹奏起来。少年停止了悲伤，静静地听着悠扬的笛声在雨后微微潮湿的空气中飘摇。一曲吹毕，真绪微笑道：“真是一杆好笛呢。左卫门尉也喜管弦之事么？”

“承蒙主公教授，略知一二。”

“那么，左卫门尉将这龙笛赠与我，可好？”

少年愣了愣，但很快领悟到什么似的，脸上立刻飞扬起欣喜的神采，用力地点了点头。


京极府的左卫门尉和右大臣家的小姐相恋之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京中但凡倾慕真绪小姐的贵公子，没有不垂胸捣足懊恨不已的。但是两人关系却是日益地密切，不断有着书信的来往，也成为京城一桩美谈。只是因为碍于身份地位的相差悬殊，最终无法成为眷属，这是很可扼腕叹息的。而左卫门尉的名字也从那时起，被人称作红叶卫门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