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了，向马老师学习混更！

这篇是去年抱日本史研究室的勝山教授的大腿时胡乱翻的东西。那时候还一心扑在院政时代……哎那时候的爱啊……

上横手教授您咋这么早就退休了捏TAT



 

「中世前期の政治構造」一部抜粋
（「日本の中世８ー院政と平氏、鎌倉政権」）
中央公論新社　
著者　上横手雅敬



院政的開始

歷史進入鐮倉時期，幕府開始支配整個國家，朝廷和貴族雖名存實亡但名義上仍是國家的最高統治者。這個時期的朝廷通過院政這一政治體制來行使政權，所以要研究這一時期的政治史，必須先來瞭解院政政治。

一般將應德三年（1086）白河天皇讓位於皇子堀河天皇，以上皇的身份參與政事作為院政的開始。但早在白河天皇之父后三條天皇在位期間，就已經構具了院政的雛形。據鐮倉前期慈円所著「愚管抄」記載，后三條帝退位后，院政計畫亦隨之中止，直到后白河上皇讓位后才重新開始院政。

關於后三條帝要實行院政的理由，「愚管抄」所記載的是，攝政、關白多掌大權而天皇被幽禁深宮不得過問政事，上皇對這種政治局面深懷疑慮故而行親政。也就是說后三條帝是抱著「昔天皇多有聰慧，輔政之攝關不以私欲主持政議。然近世天子多年幼，未聞有年逾四十之天子者，且輔政之關白藤原賴通亦心懷叵測，故立子為天皇，自以上皇執政」的想法決心實行院政的。

這裡有兩個問題需要考慮。一是對於「太上天皇不參政為惡事」之說，古來退位后的上皇是否真有攝政之習。二是幼主化問題。

首先看第一個問題。通過讓位來實現皇位繼承，是院政的大前提。明治二十二年（1889）制定的「皇室典範」中規定，只有上一代天皇死後才可由後繼天皇踐祚登位，而通過讓位的皇位繼承則不被認可，所以在當今是沒有進行院政的可能性的。但從歷史上來看，通過讓位來繼承皇位的事例數量要遠多於因先帝去世而繼承皇位的數量。

大化元年（645），中大兄皇子依靠中臣鐮足的勢力除掉蘇我入鹿，并迫使其父蘇我蝦夷自戕。其時，皇極天皇就讓位於其弟孝德天皇。這是日本歷史上的首次讓位。皇極天皇是一位女帝。至奈良時代末期，女帝共有6位，之後直到江戶前期寬永六年（1629）即位的明正天皇時期為止的約850年間，都未曾出現過女帝。並且至奈良時代末期的女帝多是通過讓位來實現皇位接替。這種帶有中繼性質的皇位接替也是爲了儘量避免因女帝即位而可能出現的種種負面影響。朱鳥元年（686），天武天皇去世之際遺詔鸕野皇后輔助太子草壁皇子共同執政。但實際上則是皇后全權代行了天皇之職，並且在持統三年（689）草壁皇子死後的翌年便正式即位，即持統天皇。之後在697年，持統天皇立草壁之子輕皇子為太子并讓位於輕（即文武天皇）。如此，皇位自天武天皇以來，終於再次回到其直系皇孫文武天皇手中。而持統天皇則在其間扮演了中繼的角色。

至奈良末期，由男帝讓位的事例僅有天平勝寶元年（749）聖武天皇讓位於皇女孝謙天皇和天應元年（781）光仁天皇讓位於皇子桓武天皇兩例。光仁天皇是因病疾，而聖武天皇方面雖也有種種複雜因素，但病弱仍是最主要原因。這種中繼性質的女帝讓位與男帝因病讓位，均與一般讓位有著嚴格的區別。

改變這種狀況的是在弘仁十四年（823）讓位於皇弟淳和天皇，在位20年擁有50名皇子皇女，悠然自得度過一生的嵯峨天皇。後世也有數名天皇因皈依佛門或迫於藤原氏壓力而讓位，但后三條帝讓位的根本原因則與之不同。且來看一條、三條、后一條、后朱雀和后冷泉這幾位與后三條年代相近的天皇，除三條之外其餘都是與后三條有著直系血緣關係的祖父、伯父、父親和兄長。且血緣相近的諸帝都是在位期間去世，換言之都是沒有經歷讓位就死去的。在他們之後的后三條帝卻是竭力想通過讓位來實現院政之道。

其次，讓位后的上皇在政治上是否還留有發言權。首先來看持統上皇，讓位於其孫文武天皇后也依然與其共掌朝政，作為皇祖母的持統天皇在政治上顯然還留有相當的權力。此外，元正、嵯峨、宇多、朱雀、円融這幾位上皇也通過聽取天皇詢問來間接干預政務，但介入程度則是因人而異。円融上皇甚至連其子一條天皇在位期間的人情瑣事都要過問，這是因為一條帝即位時過於年幼無法獨立執政。但這一時期上皇的涉政就整個政局而言，都與以上皇執政為原則的院政有著根本性的區別。

無論是與淳仁天皇對立的孝謙天皇曾下詔「日常瑣事與神祭由天皇掌管，國家大事與賞罰由上皇決斷」，將天皇廢除流放至淡路，還是平城上皇與嵯峨天皇的對立，這個時代的上皇與天皇的「二所朝廷」都必須視為特殊事例，而並非一般意義上的上皇執政。並且，有意緩和與平城上皇的緊張關係的嵯峨天皇在讓位后一改君臨之姿，不但儘量避免政事，還讓位於淳和天皇自除天皇尊號，甚至要列入臣籍。結果雖由淳和天皇贈嵯峨太上天皇之號，嵯峨上皇仍表示出對上皇涉政的憂慮。因此雖然上皇仍保留了一定的政治權力，但決不能視其為整個政治體系中的常規部份，更不必說以上皇執政為原則而天皇形同虛設的政治形態了。

第二是關於幼帝的問題。之前所述內容有很大部份都與天皇年齡息息相關。女帝繼承皇位扮演中繼性質的角色，也是爲了等待男帝的成長，一旦天皇成年則上皇的發言就當減少。文武天皇十五歲即位卻仍與持統天皇共政是當時的特例，之後直至嘉祥三年（850）三月即位的文德天皇時代，都未有過類似事例。

事態的改變是從清和天皇的即位開始。文德天皇的第四皇子惟仁親王生於嘉祥三年三月，母親是右大臣藤原良房之女明子。十一月，出生僅八個月的惟仁被立為太子。其時文德帝雖想立紀名虎之女靜子所生的第一皇子、七歲的惟喬親王為太子，但迫於外戚良房的壓力最終立了惟仁。天安二年（858）文德帝死後，九歲的惟仁即位，即清和天皇。因天皇幼少故由外祖父良房「攝行萬機之政」。

之後到寬弘八年（1011），一條天皇危篤之際讓位於三條天皇。其時關於皇太子的人選問題一條帝曾詢問權中納言藤原行成。一條帝想立長子敦康親王為太子，但左大臣藤原道長則竭力推舉其女中宮彰子所生的敦成親王。行成出於外戚權重考慮，以為當立敦成親王（即後一條天皇）。這與清和帝立太子之情形極其相似。由此可見，若皇子無有力外家支持，即便長子也難確保太子、天皇之位。

自清和以來，未滿10歲即位的幼主頻出。如一條天皇於寬和二年（986）即位時年僅7歲，其生母是藤原兼家之女詮子。兼家爲使外孫早日即位，設計誆騙花山天皇出家讓位於一條天皇，自己則成為幼帝一條的攝政。站在擁護攝關家立場的慈円，不但沒有為天皇無法親政而深懷憂慮，反認為正式攝關家有能的優秀人物輩出才成就了攝關輔佐天皇的政治體制，甚至認為天皇的幼年化乃是伊勢大神宮的旨意。

由此看來，幼帝現象正是身為外祖父的攝關家的計謀的產物。因為天皇幼少就必須有代行政務的攝關。因此幼帝的出現與攝關政治是密不可分的。

把幼帝作為當時政治一大弊病指責的后三條天皇，也在深刻思考如何延遲天皇的即位年齡，使其成長后再即位的方法。最終想到的，是維持攝關政治以來的幼帝現象，將皇位讓與幼帝而自己作為上皇執政的名為院政的政治體制。事實上進入院政時代后，幼帝並未減少，反而陷入了更幼小化的趨勢中。過半於5歲以下即位，甚至出現二條天皇2歲，近衛、安德天皇3歲即位的極端例子。決定天皇即位的是作為皇室領袖的上皇，因有著天皇的父親、祖父這樣的直系親屬關係，與作為外戚干預皇位繼承的攝關家相比，院政給與的壓力更直接也更強烈。

幼帝化的推行削弱了天皇的力量。無論出於母系還是父系，通過親權使天皇無力化這一點，是攝關政治與院政的共同點，並且院政的這種親權要來得更強力。行使院政的上皇被稱為「治天之君」。治天之君專制化的另一方面，是天皇地位的日趨衰弱。上皇希望天皇在政治上無為無能，而正是因為要實現天皇的無為無能才推行幼帝化。因此正如「天子如春宮」（「玉葉」）所言，天皇幼少如春宮（東宮）太子，讓位的上皇才得以以治天之君的姿態行使院政，第一次獲得天皇的實權。「愚管抄」中關於白河天皇有這樣一段重要記載：「今世乃太上天皇知世事而得久治也」。之前儘管上皇也參與政事，能夠多年執政卻是從白河上皇開始。但白河上皇最初也並非為行院政而讓位。白河帝的父親后三條天皇曾遺詔立白河之弟輔仁親王為白河之太子，而白河並未遵從遺詔，而是立子善仁親王為太子，并於即日讓位與其。善仁親王即位后即堀河天皇，因當時年僅8歲，故由白河上皇代行政務。堀河天皇死後，其孫鳥羽天皇、曾孫崇德天皇也是以幼少之齡即位。院政這一政治體制就隨著這樣的時代推移逐漸定型。而夾在其中的幼帝問題，這次則是與院政有著深刻的關聯。幼帝現象並不是自然發生的，而是治天之君通過對皇位繼承的干涉強行使其產生。

所謂「治天之君」這一稱號，是指院政與其說是上皇的執政，不如說是治天之君的執政來得更為確切。讓位於天皇就成為上皇，那麼假設某個時代接二連三地進行讓位而同時存在數位上皇，但並不是這數位上皇都能實行院政，真正的執政只能是其中一人，即「治天之君」。治天之君是皇室家族的族長。在那個時代，貴族並非只要得任中央官職就能運行國政。掌控國權的是以皇室為首，近衛家、九條家和軍事貴族平氏為代表的有力貴族的族長，通過他們之間的合議來決行國政大事。

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是治天之君，天皇淪為形式上國家最高地位的象徵。但無論天皇還是治天之君都只能是確定的一人，而上皇則可以數人並存。治天之君作為天皇的父親、祖父的直系親屬關係，也是行使院政的必要條件之一。若非這樣的直系親屬關係，哪怕是伯父或者兄長也無法作為治天之君實行院政。鳥羽上皇在其子崇德、近衛、後白河三個時代行使院政，而崇德上皇讓位於其弟近衛天皇則無法行使院政。並且與攝政、關白等形式上由天皇任命的官職相對的，治天之君站在天皇的直系親屬的立場上，完全是通過自身意志執政，因此其對當時政治的影響力也更強。

攝政、關白所能施展的權限根源並不僅限於攝關這一官職，作為天皇的外戚、外祖父故而有親屬關繫上的特權。后三條天皇以後，攝關家不再是唯一的外戚家族，其權利也隨之衰弱。而像平清盛這樣的軍事貴族，即便辭去太政大臣之職皈入佛門，因其女為高倉天皇中宮，憑藉安德天皇外祖父這一親屬關係，仍能執掌朝政大權。


院政的存續

中世紀的政權中心的轉移是從院政到平氏政權，再到鐮倉幕府。而院政一般被認為只是延續到平氏政權時代和鐮倉時代為止的平安後期的政治形態。從這個角度出發，院政時代就只有白河、鳥羽和後白河上皇三代。但從廣義上考慮，院政作為政治形態的一種，一直存續到後世。

那麼院政究竟存續到何時？就形式上而言，日本歷史上最後的院政是江戶時期文化十四年（1817）到天保十一年（1840）年間的光格上皇的院政。從室町時代到江戶時代，院政這一政治體制一直斷斷續續地存在著。但此時的院政所涉及的政務僅限於皇室家政而不參與國事。

室町前期的應永十九年（1412），后小松天皇讓位於皇子稱光天皇后開始院政，直到永享三年（1433）的稱光、后花園兩朝天皇所實行的院政，被認為是繼承了前朝體系的最後的院政。到南北朝時代，北朝依然斷斷續續維持著院政體系，但北朝政權實質上已經盡歸室町幕府，其院政的行政機能也相當薄弱。另一方面，在發揮著皇室家族主要機能的南朝卻並未實行院政。因此，必須稍微改變一下視角來重新考慮院政存續至何時的問題。在天皇制名存實亡的北朝，如果除去只保留了形式的院政的話，那麼院政的終止是在鐮倉末期。元亨元年（1321）后宇多法皇停止院政，其子后醍醐天皇開始親政之時，至后宇多時代為止院政依然維持著機能。元亨元年后宇多院政的停止是對應應德三年（1086）院政開始的重要歷史事件，至此為止延續了近2個半世紀的院政體系終於在實質上消亡了。

鐮倉幕府於元弘三年（1333）滅亡，而院政則是1322年終止。由此可見院政體制幾乎延貫了整個鐮倉時代。鐮倉末期，后醍醐天皇首先停止院政，而後於元弘三年廢止攝關政治，之後滅亡鐮倉幕府，將代行天皇權力的諸多制度全部除去，把權力完全集中到天皇一人身上。

因此，並不能單純地只將平安後期視為院政時代而鐮倉幕府的成立作為院政終結來考慮。如果把從平安後期到鐮倉幕末（1086-1333）的這段時期看成是一整個時代的話，那麼不難見這一時期是院政和武家政權並存的時代。縱觀鐮倉幕府時期的150年間，鐮倉政權一直維持著在名義上臣服於朝廷的姿態與院政並存。但反觀與院政共處京都的平氏政權，自建立伊始就站在與院政對立的立場，甚至動用武力排擠院政勢力。平氏政權從治承三年（1179）十一月平清盛停止後白河院政開始，至養和元年（1181）閏二月清盛死後白河復行院政結束。

曾有人將院政政權稱為「變態」政權，院政時代是日本曆史上支配者最為腐朽的時代，或者是「公私混交」的時代，對這一政治體制多有批判。明治時期以後，天皇親政才被認為是理想的政治形態，而「治天之君」的執政則是與之背道而馳。而且不僅是天皇親政方面，與攝政、關白、征夷大將軍在形式上接受天皇任命被委託政務的政治形態相對的，「治天之君」作為天皇的直系親屬卻以主體之姿代行政務，與「天皇親政」這一理想的政治形態相去甚遠，故而飽受惡評。

在整個天皇制中，傳自中國的律令制和受歐洲影響的近代君主立憲制都應被視為例外。在這兩個政治體制中，通常是天皇不親政，而將政權委任於攝政、關白、將軍等。且一旦在政治上有涉及到天皇本人的責任時臣下都唯恐避之不及。而到了平安後期隨著武士勢力的抬頭，天皇制受到威脅，即便是皇室家族也無法超然置身于政治鬥爭之外，常常被迫捲入政亂的旋渦中。在天皇制被一分為二的過程中，天皇逐漸喪失了參政能力與行動力，甚至無法保全其「皇權神授」的尊貴地位。但這種天皇制的二重構造在實際的皇族政治行動中卻保證了幼小而無力化的天皇的安全。即便到鐮倉末期，治天之君被幽禁或流放之時，天皇也依然處於安全的狀態。而后醍醐天皇廢除院政則是脫離于傳統天皇制之外，將自身從天皇制二分化的消極安全壁障中解放出來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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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參考資料：
「鎌倉時代　その光と影」（上橫手雅敬著，吉川弘文館）
「日本の歴史７－鎌倉幕府」（石井進著，中央公論社）
「岩波日本史辞典」（岩波書店）